不過眾人驚懼歸驚懼，等意識到了宋嫣身上的氣息是屬於獵人的而非吸血鬼的後，又詭異的平靜了下來。不管怎麽說，對方好歹還是人。

這樣的念頭下，就連看著宋嫣過分囂張的面容也覺得順眼了起來，甚至還有一種理所當然之感。他這麽強，又何必再向從前那樣，卑躬屈膝。

一開始大家之所以會那樣咄咄逼人，純粹是因為過去的宋嫣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。就算衛開說宋嫣變成了吸血鬼，在固有的印象下，他們也升不起絲毫懼怕之感。

更何況今天從見到宋嫣開始，他表現出來的也一直都是無害的樣子。在場又有這麽多獵人，敵寡我眾，就更沒有害怕的道理了。

“宋嫣，有話好好說，要是你沒殺杭同的話，我們一定會還你一個清白。”

“今天好歹也是宋老的壽辰，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吧。”

“你是宋老帶大的，即便是過去受了委屈，難道真的要在今天興師問罪嗎？”

從前的地位差距過大，加上他們說著說著就想通了還有宋槐在，宋嫣可以對他們出手，難不成還要對一直養著他的宋槐出手嗎？

而宋槐，也肯定不會放任宋嫣更加過分的舉動。因此這些人就算是見識到了宋嫣的實力，神態之間也還是難掩高傲。

“你們倒是提醒我了。”宋嫣仿佛突然被說通了一樣，將壓制的力量收了回去，“今天是首領的壽辰，我特意備了一份大禮要送給您。”

宋嫣轉頭看向了一直沒有出聲的宋槐，他的頭發一片花白，臉上溝壑明顯，透出一派頹唐的死氣。只是在宋嫣出聲的時候，對方渾濁的雙眼卻漸漸湧出了不一樣的亮光。

似掙紮，又似釋然，最後變成了肯定。

“你真的是……宋嫣？”他的身體連坐著都費勁，就算現在想要站起來，也是有心無力了。

而其餘眾人在宋嫣的力量撤回去之後，由於受力不穩，通通摔倒在了地上。一時間，只有邵氏那邊的人站得好好的。

吉秋見狀，深覺首領十分有遠見。同時他又悄悄看了眼宋嫣，心想原來這人還沒死，可真稀奇，也不知道對方這段時間都經歷了什麽，現在變得這麽厲害。今天這事他看出來是沒完的了，不知道等會結束了能不能去請教一番……

衛開依舊是佝僂著腰的狀態，不過他聽到宋槐的問話後，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，這回他表現出來的激烈可是比剛才真實多了。

“就算他不是吸血鬼，可杭同的的確確是他殺的！”

“他是殺人兇手——”

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到了衛開的臉上，將他整個人打得都往旁邊偏了許多，牙齒混合著血液也一起被吐了出來。不久，衛開的一邊臉就高高腫了起來，脖子也歪了。

鄔席做完，只冷著個臉說了聲抱歉。當然，他的抱歉是對宋嫣說的。

宋嫣是他喜歡的人，他寵著愛著都來不及，如衛開這樣放肆的話，要不是知道宋嫣留著對方還有用，鄔席現在就會殺了對方。

血族對於看不慣的人，從來都不會心慈手軟。

“當年首領力排眾議，堅持讓我加入獵人的隊伍，此等義舉，實在是感人肺腑。”

宋嫣說著感謝的話，可舉止之間根本毫無敬意，神情更是隨意到了極點，他笑吟吟的，那邊褐塔就拎了一個女人進來了。

見過宋嫣之後，那女人被他隨意扔在了地上，動作很是不客氣。看得出來女人先前受到了不小的驚嚇，這會兒怕是連自己在哪裏都不知道，只一個勁地跪在地上不斷地磕著頭，一邊磕還一邊喊著“饒命、饒命”。

楚榆一直生活在獵人村，她從來都沒有成為獵人的偉大志向，也一直被杭同保護得好好的。可今天她好好走在路上，就碰上了可怕的吸血鬼。這名吸血鬼長著尖牙，十指淩厲，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呼救，人就已經被抓住了。

在杭同變成半吸血鬼以後，村裏的人很快就找上了她。盡管心中震驚不已，同時可惜這麽好的一個苗子沒了，楚榆也還是很快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，並跟杭同劃分了界限。

因此在被褐塔抓住的時候，楚榆除了恐懼之外，心裏還想著對方是不是跟杭同認識。她也是有點膽子的，試探著跟褐塔套了點近乎，然而沒想到這一套就把自己給套進去了。

眼下，她剛一被放開，就什麽都顧不上，只知道喊饒命了。等無意間看到了衛開，又是瘋了一般指著對方。

“不關我的事，我不知道，我什麽都不知道。”

“是他！是衛開做的。”

“我看到他殺杭同了，是他殺了杭同，是他！”

褐塔就站在她的身邊，楚榆涕淚橫流，渾身發抖地指著衛開。

“他早就……早就知道杭同的身份了。”

“杭同失蹤以前曾經找過我，他告訴了我這件事。”

“不關我的事，我已經什麽都說了，求求你們放過我。”

吸血鬼長相出眾，行事優雅，可他們骨子裏依舊是殘暴可怕的。楚榆已經在褐塔那裏見識過一次了，這時候有什麽話都跟倒豆子一樣地說了出來。

在她看來，杭同變成了半吸血鬼，那麽這些吸血鬼一定就是來給對方報仇的。

她不能死！她不能死！

杭同的確在殺宋嫣以前找過她，不過對方並沒有說太多，是楚榆覺得不對勁才問了一句，這麽一問，才知道原來是衛開在背地裏救了他。

楚榆其實不知道是誰殺了杭同，但看著褐塔對宋嫣的態度，當然不能說是對方，於是這個兇手就變成了衛開。

對此，楚榆一點也沒有感到愧疚。說起來她跟衛開算是同類人，能夠靠別人就達成目的的事情，從來不會親自動手。

最開始的時候，楚榆其實考慮過衛開，不過她很快就察覺到了對方對宋嫣做的事，由此打消了念頭。

然而即使她知道這些，也從來沒有插手過這些人的欺淩，更沒有提醒過杭同，甚至還心安理得地拿著宋嫣去一再的刺激杭同。

想著，楚榆又把衛開這些年對宋嫣做的事也一並喊了出來。

這是宋嫣送給宋槐的第一份大禮。

他在行將就木之前挑選的甚為滿意的繼承人，品性其實醜陋不堪。他畢生所求的，註定會毀在自己的手裏。

身為首領，他徹頭徹尾的失敗著。

“首領對這個禮物還滿意嗎？”

宋槐看上去比剛才更虛弱了，讓人不禁懷疑他會不會下一刻就要斷氣。只是他到底沒有，甚至還有精力審問衛開。

楚榆的話說完後，已是滿室嘩然。

她是真話假話摻著說，再加上現在這副完全被嚇壞了的樣子，實在不像是說謊。眾人其實已經信了一大半，等到衛開幾欲目眥盡裂地看向對方時，還剩下的一小半也坐實了。

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人，背地裏居然一直在教唆他人欺辱宋嫣，更是在杭同的身份曝光後眼都不眨地殺了對方，還要變本加厲，將這件事嫁禍到宋嫣身上。

或許是到了現在這個地步，衛開也不打算再隱瞞什麽。他都已經跪到宋嫣面前，被對方將自尊踩在了腳底下了。

“呵……呵呵……呵呵呵……”

衛開忽而跟瘋子一樣地笑了，到最後，就連眼裏都笑出了淚花來。只是臉剛才被鄔席打腫了，牙齒也掉了好幾顆，現在再說話，也有些含糊，削減了暴露出來的猙獰。

“是我殺的，我殺的又怎麽樣！”

“呵呵……他已經變成了吸血鬼，我殺了他，也是替天/行道。”

“要是你們找到他，難道不會殺了他嗎？”

“我最後悔的，是當日沒有確認你死了，才會讓你找回來。”

前面那些話是對其他人說的，唯獨最後一句，衛開維持著艱難的姿勢，冷眼看著宋嫣。受到限制，他看上去沒有絲毫氣勢，更顯得滑稽。

“那天晚上圍剿赫古德，我應該再在你的脖子上加一刀。這樣的話，就算你有九條命，也活不下來。”

假如他在赫古德來之前就已經讓宋嫣死了，現在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，一切都會按照他的計劃進行。

他會在宋嫣死後揭開杭同的真面目，成為獵人村新一代的首領，徹底替自己父母報仇。

可這一切都毀了，都被宋嫣，被這個愚蠢的女人毀了！想到這裏，衛開突然暴起，竟然沖破了本就沒剩多少的壓制，對著楚榆就是一掌。

他這一掌用了十分的力氣，即使周圍的人反應及時，將楚榆拉了過去，對方的腦子也還是被擊中了。

索性命還在，就是可能以後神智都不會太清醒。

吉秋已經連同眾人將衛開重新制服住了，宋槐看上去十分生氣，重重地咳嗽了幾聲，白色的手帕上不光是血漬，還有碎掉的內臟也一並吐了出來。

這種情況從他在圍剿赫古德以後就經常出現，大家都聽說過，只有這一回才親眼見到。

“衛開，你冥頑不靈……咳……咳咳咳……”聲音斷斷續續的，連點力氣都沒有，“從今天開始，你不再是宋氏的獵人。我……咳咳咳……我要將你……驅逐……”

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，好半晌，宋槐才擦了擦嘴，眼裏閃著淚花，愧疚非常地看著宋嫣。

“宋嫣，是宋伯伯不好，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。”

他這時候情真意切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，由著身邊的人將他扶了起來，真摯非常道：“我恐怕這兩日就要死了，你能活著回來，又變得這麽厲害，我也就放心了。宋氏以後就交給你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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